唐代循州地界。河源、龍川屬之。
南宋馬公顯《藥山李翱問答圖》
南越王趙佗啟嶺南華風后，魏晉南北朝和隋唐時期，“衣冠南渡”的中原人與當?shù)鼐用耠s處，但彼時南越族人數(shù)量甚多，“王化”多有未及之處，人們?nèi)浴皹蔷由诫U”“隨山峒而居”，中原王朝很難對此進行管理。南嶺以南的潮、循各州，被隋唐帝國視為貶官流放之地，300多年間，眾多才學之士謫居至此，客觀上使中原文化廣泛流布此間，使之“漸襲華風……椎跣變?yōu)楣谏眩癁橄艺b，才賢輩出，科甲蟬聯(lián)，彬彬然埒于中土”。
唐代循州區(qū)劃累變，治所屢遷，本文所列被貶來的名宦，也許有的一生也不曾踏上過今日河源、龍川縣境的土地，但在那個年代，龍川仍屬循州，本土文化與中原文化交融震蕩中，流風周及各邑，影響深遠。
柳旦辦學龍川郡
在南越王趙佗的大力推動下，嶺南地區(qū)“華風日興”“學校漸泓”。東漢時，廣信一帶出現(xiàn)了著名的經(jīng)學大師“三陳”——陳欽、陳元和陳堅祖孫三代，他們傳承儒家思想，治《左氏春秋》，清代嶺南三大家之一屈大均盛贊曰：粵處炎荒，處古帝王都會最遠，固聲教所不能及者，“此其繼往開來之功，誠吾粵人文之大宗”。
東漢末年，天下大亂，一批南下避亂的士人、手工業(yè)者、商賈陸續(xù)來到嶺南地區(qū)，如北海郡劉熙，往來南海、蒼梧，有生徒數(shù)百人；東吳騎都尉、易學大家虞翻被孫權(quán)流放到番禺，在今廣州光孝寺一帶講學，從者數(shù)百。
“三陳”之后，出現(xiàn)了“四士”——士燮、士壹、士?、士武兄弟，此后又出現(xiàn)了番禺董正、楊孚，南海黃豪、王范等學者。按道光《廣東通志·選舉表》中記載，在漢朝的察舉選官制度下，“察孝廉、舉茂才”，整個廣東省有17人被舉薦錄用，以番禺最多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，中原不少貶官被謫入嶺南。隋文帝最小女兒蘭陵公主的丈夫——駙馬、兵部尚書柳述，是第一個被朝廷流貶至龍川郡（郡治在今惠州，河源現(xiàn)轄各縣多屬之）的官員。柳述貶居龍川郡的時間大概有3年，大業(yè)四年（公元608年）前后復遷寧越郡（今廣西欽州），在遷徙途中不幸染上瘴毒，病發(fā)身亡，時年僅39歲。
隋朝時龍川太守柳旦，是一個極重視教育、教化的地方官員。柳旦是在大業(yè)元年被任命的，他在龍川郡任職了3年，回京述職時，被隋煬帝留下了，不讓走了，封了太常少卿、黃門侍郎的官職，終于任上。
柳旦出任龍川太守的這幾年，距趙佗任龍川縣令已有800多年，畢竟與中原不易溝通，在文化上出類拔萃者罕有，民風也并未達到都能和煦融洽程度，歸善、河源、博羅、興寧、海豐等地，仍常見“民居山洞，好相攻擊”，遇到生產(chǎn)生活中的問題，仍是常以械斗來解決。作為隋煬帝駙馬柳述的叔叔，柳旦的修養(yǎng)很高，“工騎射，頗涉書籍”，是河東解縣人，他秉承趙佗“詩禮化其民”的理念，文以化之，“開設(shè)學校，大變其風”。隋煬帝聽說后，“下詔褒美”。人們認為，柳旦是惠州辦學第一人。
被貶循州的大唐宰相
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自唐中宗景龍年間起，就有10多名大臣被貶謫到循州，當然，他們大多生活在循州治所。其中，僅唐朝宰相就有4人：杜元穎、牛僧孺、張錫、崔沆，若加上一個當年不是宰相，后來當了宰相的鄭畋，就有5位唐朝宰相到過循州。武將有左金吾將軍李道古、義武軍節(jié)度使渾鎬，滄德宣慰使、諫議大夫柏耆等，有文臣，有武將，甚至不乏大學者，如唐代著名文學家、思想家李翱，博聞強記的陳諫，太常博士閭丘均，還有隨著幕主鄭亞來到嶺表的大詩人李商隱。
大唐是中國封建王朝的巔峰盛世，許多傳奇人物，至今令人聞其名則有如雷貫耳之感。唐朝宰相更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一個群體，屬“位極人臣”肱股之臣。唐朝共有369位宰相，有人統(tǒng)計，90%以上都是北方人。
這些宰相中，有4位先后被貶到循州的唐朝宰相杜元穎、牛僧孺、張錫、崔沆，他們有著不同的命運，有的死在循州，有的重新被朝廷召回并委以重任，有的在與造反派的斗爭中被殺害。
唐太宗宰相杜如晦五世孫杜元穎，長慶元年（821年）以戶部侍郎同平章事，長慶三年（823年）被授予武職：西川節(jié)度使。杜元穎因以相位出鎮(zhèn)西川，在當?shù)貦M征暴斂，卻對武器裝備沒有認真維護，結(jié)果“賊兵”殺來時，常常遭遇潰敗。
唐文宗聽了一些人對杜元穎的告狀，就把他貶為循州司馬。最后杜元穎死于循州，時年64歲。
唐代的朋黨之爭令許多官員歷經(jīng)宦海浮沉。唐文宗時起，牛僧孺和李宗閔結(jié)為朋黨，與李德裕為首的另一朋黨在朝中互相排斥、打壓。結(jié)果，牛李兩黨的首要人物也遭受到黨禍，牛僧孺被唐武宗所不喜歡，幾經(jīng)黜貶，最低落時，在會昌四年（844年）時被貶為循州長史。
在循州時，唐武宗薨，唐宣宗立。牛僧孺時來運轉(zhuǎn)，在大中元年（847年）的八月份，他就被召回京中當了太子少師，但于次年就病逝了。
鳳閣侍郎、同平章事張錫，剛剛當了宰相還不到一年，因為向一心想當皇帝的武則天建議將廬陵王李顯請回朝中當皇帝，武則天的氣惱可想而知。更倒霉的是，張錫又被查獲“贓滿數(shù)萬”，武則天要將剛剛?cè)A蓋當頭的張錫處以死刑。
武則天氣惱雖還沒有消除，但她知道張錫是個人才，知人善任的武則天在臨刑前將他釋放，改為流配循州。在循州的兩三年里，張錫沒有沉淪，仍和他前往監(jiān)獄的路上那樣，“氣象自如”。 唐中宗即位，大赦天下，張錫在神龍元年被赦，授工部尚書，兼修國史。
唐僖宗朝的宰相崔沆，是個頗具歷史知名度的人物，是成語“沆瀣一氣”里的主人公。
崔沆在乾符二年（875年），即王仙芝黃巢起義造反的那一年任科舉考試主考官。他舉賢不避親，錄取了同宗的崔瀣，于是坊間嘩然，并流傳著這樣一句話：“座主門生，沆瀣一氣。”
唐懿宗咸通十三年（872年），時任中書舍人崔沆受妹夫韋殷裕的連累，被貶職為循州司戶。在這里，崔沆與土人語言不通，沒什么人能和他交往，當?shù)厝肃嶋[頗讀了些書，能與他交流談天，崔沆常與之往來，并給予幫助。次年九月，唐僖宗接位，將那些因受韋殷裕等人連累而遭到貶謫放逐的官員全部放回。在循州待了近一年的循州司戶崔沆復官為中書舍人，隨他入京的鄭隱，被他舉薦參加策試，一舉及第，是循州韋昌明后的第二個進士。
乾符二年（875年）升任宰相。廣明元年（880年）春，黃巢攻陷京城，可憐崔沆與另外一位宰相豆盧球、廣德公主與駙馬等諸多高官、皇親國戚，一起遇害。
宿儒名將居循州
《舊唐書》和《新唐書》等史書記載的被貶或被派遣到循州任職的大致有10多位名臣武將：張錫，武則天久視元年（700年）任宰相，次年因泄露宮中機密被流放循州。唐隆元年（710年）韋后殺中宗立少帝，再度出任宰相，不久，韋后被殺，他再度被貶。
閭丘均，為安樂公主所薦，任太常博士，以文章著稱。景龍元年（707年），安樂公主被誅，受此連累，被貶為循州司倉。
劉宗器，洛陽人，上言“請塞汜水舊汴口，更于熒澤引河入汴”，因此功擢為左衛(wèi)率府胄曹。但不久新渠填塞不通，于開元十五年（727年）被貶為循州安懷戍主。
趙縱，郭子儀的女婿、太仆卿，于唐德宗建中元年（780年）五月，因仆人告發(fā)，被貶為循州司馬。唐代大詩人盧綸曾寫詩《夜中得循州趙司馬侍郎書因寄回使》送他。
陳諫，自河中少尹貶臺州司馬，是中唐時與柳宗元、凌準、劉禹錫同時被貶的八大司馬之一，最后被貶為循州刺史。 李翱，于唐憲宗元和初年隨楊于陵往廣州任官，元和四年（809年）十一月，任循州知州。
渾鎬，義武軍節(jié)度使，元和十二年（817年）被貶到循州。 李道古，左金吾將軍，唐穆宗長慶元年（821年）被貶為循州司馬。
竇紃，仕至渭南尉、集賢校理。唐穆宗長慶年間（821—824年），因其岳父王涯事被貶為循州司戶參軍。
杜元穎，官至宰相，唐文宗太和年間（827—835年），被貶為循州司馬。
柏耆，滄德宣慰使、諫議大夫，唐文宗太和三年（829年）被貶為循州司戶參軍。
段嶷，右金吾衛(wèi)大將軍，封西平郡公。甘露之變（太和九年，835年）后，被貶為循州司馬。
牛僧孺，官至宰相，牛李黨爭中牛黨的領(lǐng)袖，唐武宗會昌四年（844年），被貶為循州長吏。
鄭亞，李翱女婿，桂管防御觀察使，大中二年（848年）二月，被貶為循州刺史。鄭亞的兒子鄭畋在循州住了一段時間。鄭畋后來在唐僖宗時成為宰相。
李商隱，《新唐書》《舊唐書》和《全唐文》《唐才子傳》里都提到，李商隱曾隨因受牛李黨爭而被貶為循州長史的鄭亞在848年一同來到循州，待了大約一年的時間。
崔沆，宰相，唐懿宗咸通十三年（872年），被貶為循州司戶參軍。
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物，大多有著深厚的文化素養(yǎng)。這些人雖然在循州的時間并不長，但對整個嶺南地區(qū)尤其是河源（包括龍川、惠州等地）的文化氣象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李翱教民用陶瓦做屋頂
李翱是隴西狄道（今甘肅省臨洮縣）人，貞元十四年進士，曾師從韓愈學習古文，文章甚受時人推崇。元和初年（約808年），戶部侍郎楊于陵出任廣州刺史、嶺南節(jié)度使，李翱隨同去做幕僚。
其間，李翱與同事一起，在嶺南四處調(diào)查研究，體察民情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當?shù)孛癖姷奈蓓敹际怯妹┎葑龅模┎葑钜滓穑規(guī)X南多臺風，茅草屋頂不抗風。李翱開始教群眾用陶瓦做屋頂，易蒲屋，以減少火災隱患。
或因李翱在循州干得出色，元和四年（809年）十一月，李翱以節(jié)度掌書記的身份被升職，奉敕當了循州知州。
謫宦入循州 威鳳入卿云
這些從中原被貶來的文臣武將和詩人學者，大概根本想不到，自己的到來，會給這尚稱蠻荒的循州帶來如此巨大且持久的影響。他們雖然在循州留下的傳說與史跡不多，但他們帶來的中原文化如春風化雨般影響了循州地區(qū)百姓和士人學子。
因其謫宦之多，嘉慶《龍川縣志》還專辟一卷，講到“謫宦流寓”，對龍川瘴氣、謫宦影響作了一番甚有文采的概述。
“龍為粵之古邑，瘴雨蠻煙，向為罪臣竄謫之所”，雖然氣候不太好，但是，龍川境內(nèi)的山川勝地，卻是景色極佳，幾乎能與廬山、岳麓山媲美。中原那些遷客騷人、孤臣落拓之士，絡(luò)繹不絕地來到循州、龍川。這些博學君子極有風骨，他們的一舉一動和一題一詠都極受邑人關(guān)注，受后人景仰。
（轉(zhuǎn)載 2022年06月26日 河源日報河源史志欄目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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