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連平顏氏一家,攝于1903-1908年期間。原圖現藏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。
■客家文化公園內顏氏三代塑像 馮曉銘 攝
顏伯燾所書壽匾 凌麗 攝
一
顏伯燾:穿過第一次鴉片戰爭的硝煙
乾隆五十三年(1788年),尚未顯達的顏檢生了個兒子,取名叫伯燾。長大后的顏伯燾,使顏氏進一步走上晚清顯赫巨族之列。
嘉慶十五年(1810年),顏伯燾考取順天(北京)舉人。4年后,嘉慶十九年(1814年),顏伯燾殿試入二甲中進士,選庶吉士,授翰林院編修。
眼看兒子將迎來人生中的高光時刻,顏檢又是歡喜又是擔憂,他希望兒子能仕途順遂,廉潔從政。恰逢顏伯燾借新進士巡游的機會順道赴浙江省親,顏檢鄭重地將一本顏希深任泰安知府時所刻官箴拓本,讓他好生銘記,奉作為官圭臬。
道光二年(1822年),顏伯燾出任陜西延榆綏道臺,已再次出任直隸總督的顏檢,又贈以杭州刻石拓本給顏伯燾,一再叮囑他依官箴行事,廉潔奉公、勤政為民。道光四年(1824年)立秋,顏伯燾為官箴寫了跋文,連同拓本一并送給長安知府張聰賢,重新刻石立碑以廣其傳。
道光十年(1830年),顏伯燾出任隴西巡撫,隨軍征討回疆,因轉運糧草和兵馬輜重有功,受賜花翎。
顏伯燾歷任陜西督糧道、陜西按察使、甘肅布政使、直隸布政使、陜西巡撫、云南巡撫、云貴總督等官職,“累世膺疆寄,嫻習吏治,所至有聲”(《清史稿 列傳一百五十八 顏伯燾傳》),所到之處都留下了好名聲。
與英軍死磕欲殉廈門
道光二十年(1840年)農歷九月,顏伯燾被道光帝任命為閩浙總督。當時正是第一次鴉片戰爭第一階段,第一次定海之戰失利,定海失陷,是為近代史上西方軍隊第一次占領中國領土。在這個時間節點上,顏伯燾被委以守閩重任。
次年農歷二月初,顏伯燾抵福州到閩浙總督任上后,“主戰甚力,欲一當敵”,編寫《海國圖志》的魏源評價顏氏“意氣甚銳”。顏伯燾認為:“廈門四面環海,兵家所謂絕地,欲守廈門,必先守峿、青二嶼,以二嶼為入廈門戶也。”他親往其地考察,“量其地,船過其中,礮(即炮)兩面可擊,而前人未之及”。看到“廈門戰守之具,又空空如也”,他與僚屬朝夕籌備甚急。顏伯燾力主“重兵扼要”“水陸兼備”,又奏請軍費200萬兩白銀,整修加固炮臺3座,招募新兵及水勇共計8000人,擬造戰船50余艘,出洋御敵。
由于英方暫撤虎門之軍,令清廷誤以為戰爭已結束,道光皇帝下令“撤兵省費”,將顏伯燾募集的兵勇遣散,炮臺和戰船亦停建。水師提督竇振彪帶兵出巡外洋,防務單薄。沒過幾天,英國的大炮就在廈門開火了。
道光廿一年七月初九(1841年8月25日),英軍派二十艘戰船進犯廈門,要求將廈門設為外埠,讓英人進行暫行管理。顏伯燾與道員劉耀椿即傳令清軍扼守各要隘,準備作戰。
顏伯燾去查看訂做的巨艦,俱未竣工,而小船不能載巨炮,只得以海濱為防御重地,但海濱很多民居,居民不肯讓出地來充當戰場,顏伯燾只能慨嘆“地利已失”。
道光廿一年七月初十早晨,英軍先以火輪數艘對鼓浪嶼和廈門進行火力偵察,大隊兵船即駛入攻擊。清軍接戰,毀英人輪船一艘、兵艇五艘,英人遂以猛烈炮火逐一轟炸清軍各炮臺。當天下午1時,英艦三艘對鼓浪嶼和廈門沿岸各炮臺繼續進行炮擊,并在鼓浪嶼登陸,守軍不敵。在這場戰役中,總兵江繼蕓、游擊凌志、都司張然、守備王世俊皆死難。
當天下午4時,英軍在廈門登陸,繼續火力轟擊廈門城,廈門官署、街市并毀,民眾大亂。
面對如此敗局,顏伯燾大受打擊,心下慘然。下屬前來請示接下來怎么辦,顏伯燾打算以死殉城:“城存與存,城亡與亡,夫復何言。”
下屬大急,呼喊道:“道臺、知府都不殉廈門這樣一個島,而總督你要是殉了廈門,那漳州、泉州必定有亂,福州必不能保,更加喪權辱國啊。大人,請您退兵,并力守泉州。”
顏伯燾猛然警醒,對下屬一揖,謝曰:“我沒預料到這里啊。”他振奮精神,即下令退守泉州。英軍果然數度進犯漳、泉,終于以道險且防備森嚴而未果侵。顏伯燾觀察到,英軍并不殺一民,更感到其心叵測(顏伯燾《求真是齋詩鈔》)。
過了幾天,英艦只留數艘停泊在鼓浪嶼,其余大部轉攻浙江,廈門重新回到清廷手中。道光皇帝下詔,斥責顏伯燾不能預先防備英軍攻勢而倉促失事,又以收復廈門免其治罪,初擬革職,后從寬降三品頂戴留任。不久,朝廷派侍郎端華到福建調查廈門失陷一事,又給顏伯燾追加了一條罪名,說是英兵轉攻浙江時,顏伯燾未能及時追擊,其再度被革職。
顏伯燾過六十大壽時,曾回憶到這段生平最大的挫敗,他在自壽詩的其中一首七絕中寫道:“曾濡籌筆石虛中,殲賊當時計未工。免脫至今容守窟,難言灰粉謝皇穹。”
顏伯燾返回故鄉廣東連平,經過福建漳州。當時在漳州做官的張集馨,曾對他返鄉隊伍作過一番描述,作為稗官野史家言記載了下來。顏伯燾被革職回廣東連平縣老家后,在元善鎮西門崗建房閑居12年。該房占地面積約9600平方米,四周有高3米、厚0.5米的石砌圍墻。該房現基本不存。
上奏痛陳鴉片之害
鴉片戰爭爆發之前,鴉片已經成為清朝非常突出的社會問題,顏伯燾對此非常關注。在其上奏道光帝的密奏中,曾以廣東偏僻之地、自己的家鄉連平州(即今連平)為例,痛陳鴉片流毒泛濫之害,表示要極力清除社會積弊,多方整頓舊章,責令地方對鴉片“善為禁制”。
然而鴉片流毒一直在神州大地上肆虐,連平顏氏家族亦多有子弟沾染鴉片,無法遏止,“吾族之式微,各家之衰落,何莫非中鴉片毒害之深有以致之”(1935年《拒毒月刊》第90期)。1935年,顏氏家族設立戒煙治療所,強迫族中子弟戒煙。
顏伯燾的官聲甚是不錯,道光死后,咸豐即位第三年(1853年),又想起了這個老重臣,打算重新起用他,著他以四品京堂入京。然而,這時太平天國興兵作亂北伐,直逼京津,道路阻塞,不能到達京師,顏伯燾奉旨途改姑蘇(蘇州),幫辦江南事務,總統潮勇。不久,顏伯燾病逝,終年66歲,歸葬廣東省連平縣城北灌仔窯。
二
山東河道總督顏以燠
顏以燠(1790—1852年),顏希深之孫,知縣顏模之子,直隸總督顏檢之侄,閩浙總督顏伯燾之堂弟,顏氏那副著名對聯里的主人公之一。
顏以燠于嘉慶己巳年(1809年)冬,府考中秀才,丙子年(1816年)鄉試中舉人,以品學兼優,歷任愛新覺羅官學教習、內閣中書、文淵閣檢閱、內閣侍讀等職,后以京察(即考核)一等出任江蘇徐州府知府,護理蘇松大兵備道,賞戴花翎,繼任淮徐楊海兵備道、河道,“特授”東河總督、兵部侍郎。
顏以燠的總督之職,得來很是戲劇性,連平城人還流傳著一句順口溜:“哎嗨唷,顏以燠,河道升河督。”
原來顏以燠生長于官宦之家,從小受祖輩與父輩為官為人之道影響,養成了勤謹正直、守法無私的性格。
有關資料記載,道光廿八年(1848年),顏以燠在河道任上的頂頭上司——山東河道總督(簡稱東河總督)某公即將離任,為撈最后一把,以生日為名廣發請帖,下屬們以自己官職大小、肥缺瘦缺分別送禮,少則幾十兩白銀,上不封頂。顏以燠接到請帖時,只包了十兩白銀做壽儀,相當于打雜人員送禮規格。某公很是生氣,便想打擊報復顏以燠。
離任前,某公進京向皇帝推薦接任人選,打算先把礙眼的顏以燠參掉,免得阻擋了他要舉薦的女婿查文彬的斂財之路。結果,面圣時,或許是因為太激動,或許是因為太老說話都不利索了,某公只說出“顏以燠”三個字,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。在旁的司禮太監覺得這很失禮,喝斥道:“這這這這,這什么?”道光帝也面露怒容,問道:“顏以燠怎么了?”
在巨大的壓力下,某公語無倫次地脫口而出:“顏以燠很好,很好,可繼任總督。”
道光皇帝聽了,便首肯了,“特授”顏以燠為東河總督。
顏以燠上一任的東河總督名鐘祥,籍貫漢軍鑲黃旗,道光廿三年(1845年)七月任,至廿九年閏四月卒。漢軍正藍旗徐澤醇曾短暫兼任,顏以燠亦于當月赴任,直至咸豐二年(1852年)六月。
清代重視河道管理,大致分為河、道、廳、汛、堡五級。最高一級的河下轄6道,道下有31廳,廳下轄汛,每一汛所轄范圍幾千丈至上萬丈不等,汛下設堡若干,每堡相隔約二里。河道總督為最高負責人,由清廷中央甚至皇帝親自選拔,通常為二品大員,若加兵部尚書、授太子太保等銜,則為從一品。山東河道總督駐節濟寧。
顏以燠走馬上任后,在河道、河督任上,忠于職守善于管理,連續十幾年,在他管轄范圍內均沒有出現過重大事故,為清廷節約了大筆修筑費,也讓沿河兩岸的居民十幾年沒有受到水患影響。
咸豐元年(1851年),豐北三堡黃河決口,北注微山湖,山東受災嚴重。當時的清廷面臨著內憂外患,國庫空虛,財政吃緊,沒錢賑災,包括顏以燠、山東巡撫在內的一批官員,不得不自掏腰包籌款救災。東河總督顏以燠帶頭捐款,捐得最多,為3000兩銀子,其次是山東巡撫陳慶偕、山東布政使劉源灝各捐了2500兩銀子,其余眾官依薪俸多寡、官銜大小各自捐款(《清代河官與河政研究》)。
后來道光帝還親自書寫“福”字金匾賜給顏以燠,以示嘉獎。
顏以燠故居“河帥第”,坐落在元善鎮前進六街,占地面積1598平方米,已部分拆建。
顏以燠的兒子顏培嶸、培嶠亦有官職,培嶸曾任安徽徽寧池太廣兵備道、江蘇簡用道等職,培嶠任兵部武庫司主事。其孫子顏鍾儁曾任浙江湖州知府、烏鎮同知、臺州府同知、定海直隸廳同知等職。
三
詩書俱佳的顏培瑚
顏培瑚(1809—?),字鐵山(鐵珊),號夏廷,連平元善鎮人,道光十五年(1835年)舉人,廿一年進士,殿試欽點翰林院檢討,歷任都察院山西、陜西道監察御史,吏部、刑部給事中,工部掌印給事中,辛亥恩科陜甘鄉試副考官,江蘇揚州府知府署淮安府知府,江蘇候補道署淮徐揚海兵備道,賞戴花翎,欽賜按察使銜加一級。
任觀察舉證徐總辦團防時,大江南北受太平軍沖擊,顏培瑚“力扼上下游,得保無虞”。內戰之苦,民皆病之,顏培瑚希望能早日天下太平:“即今烽火苦未息,時時金鐵鳴相磨。愿持此斗作士氣,盡銷兵甲長止戈。”(《漢焦斗歌為山陽牟虎臣作》)
道光廿三年(1843年),顏培瑚曾在惠州豐湖書院當過主講老師。他謙和好學,工詩詞、書法,著有《自怡齋詩草》,其詩詞多以“勤”與“學”為內容。詩集序中評論他的詩作,“堅筑詩城,直與谷人祭酒對樹一幟;古今體專,學香山一片沖和淡遠。不矜才,不使氣。”他的書法也頗佳,主要學習王羲之,“書臨內史,幾于逼真”。
在連平縣城前進四街,尚存顏培瑚舊居太史第,該建筑占地面積405平方米,大門兩側有青石料雕制石鼓。
四
顏氏家族的興與衰
清代元善顏氏家族當官的還有兄弟同榜中舉的顏模(顏以燠之父)、顏樾(官山東武定府知府),顏以炤(以燠弟,因兄誥授資政大夫銜)、顏鍾輝(官兩淮候補鹽政司,贈中憲大夫)、顏世清(官吉林長春道臺)、顏希圣(翰林)、顏容珂(江西布政使司理問,吉安、九江府知府)、顏爾楫(官安徽鳳陽府同知)、顏鍾驥(官浙江布政使)等。在人口不滿1000人(男性)的家族里,有二甲進士(翰林)3人,三甲進士1人,舉人21人,拔貢近50人(不含秀才和監生);有七品以上官員60多人,真是顯赫巨族,聲名冠于珠江。
有人認為,這是自顏氏第一代顏希深之母何太夫人的積善之下的余慶。
清末的一本因果故事集《坐花志果 下卷》有專門一章寫顏氏太夫人何氏,即顏希深之母的事跡,引首還有一首詩云:“擅開倉米濟民荒,全仗諸君賑得當。有罪臨來臨子任,拼將破產補公倉。”擅自開倉濟民之事已在上期說過。該書作者汪道鼎認為,后來顏氏一門數代顯貴,“皆太夫人積善所致也”。
清末至民國時期,顏氏家族有的棄官歸農,有的坐享祖宗余蔭,吸食鴉片,敗光家產,有的仍陸續出仕,但多是小官。新中國成立之后,顏氏家族大部分成員接受了改造。有人總結連平顏氏在各歷史時期的特點時說:清代做官人多,民國時吸鴉片和賭博的人多,新中國成立初期地主居多,粉碎“四人幫”后建筑工人多。(顏本敏《晴窗拾萃》)
(轉載 2020年11月22日 河源日報河源文史欄目)